东北偏北之四大兴安岭的过去和现在
整个八月份，我们一直在东三省晃悠。我们的足迹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下不封口的斜8字。火车、自驾、徒步。累计行程多公里。我们在大兴安岭的深山密林里攀爬、漂流，采摘野果，追踪野物……我们穿越辽阔的山谷和乡野，在傍晚时分走过升起炊烟的村落……我们在喧嚣的城市里寻找历史的遗迹，在教堂和寺庙体会喜乐和平静……我们一直走到国境极北之地，探望近在眼前却不可及的曾经属于天朝的大片富饶的土地…我们在白山之巅留下了遗憾，我们也遗憾没有去小兴安岭和北大荒，我们还有很多很多遗憾，都怪我们的脚步太随性。我们不得不假装接受这些遗憾，留给下次来弥补。
希区柯克有一部著名的电影叫《西北偏北》，我们这次的记录就叫东北偏北吧——我们在东北三省，一路向北。
东北偏北之四：大兴安岭的过去和现在
（注：如无特殊注明，所有照片均由小宝和宝爸拍摄）
一路向北，在哈尔滨坐上火车，经过大庆的时候已是傍晚，透过车窗看见还有不少采油机（俗称“磕头机”）在那儿不住地“磕头”。随着油价下跌和产量大幅度下降，大庆这个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石油工业落后面貌的著名城市，能否摆脱资源枯竭型城市普遍的下场，确实是一个疑问。经过齐齐哈尔，小宝还嘻嘻哈哈，到了加格达奇的时候，他已经呼呼大睡了。加格达奇在鄂伦春语里的意思是樟子松生长的地方。加格达奇是大兴安岭地区的行政中心，但有意思的是，地理位置上属于内蒙古境内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行政上却归黑龙江管。
几乎没怎么睡，就见天亮了，这是夏天的北方高纬度地区的特有现象，据说漠河——我们的目的地，夏季6到8月，每天日照时间长达17个小时。
我们终于离开了松嫩平原，进入大兴安岭地区。“兴安”两字在满语中是“极寒之地”的意思。车窗外，山谷间，松林密布，雾气氤氲，得穿上外套了。
——大兴安岭起雾的清晨
来接我们的小刘很瘦，灵活而又热情，一路话匣子不停。他以前是林场的林业工人，对这一带很熟悉。尤其是对大兴安岭地区的植物、动物分布情况，更是如数家珍。由于地域面积太广，动不动就得开几个小时的车，一路上有个能说的真是一件好事。小刘除了能说，还能唱，他说下个月就准备去网站做直播，给人表演嗨歌。这也是东北经济转型的一种无奈的体现吧。
留存在我们记忆中的大兴安岭，是和过去那一场“冬天里的一把火”分不开的。我们看到的松树都不够粗，以及现在满山遍岭都是林子，也都是因为这场大火的缘故。
——偶尔还能看见过火的木头
年5月6日，黑龙江省大兴安岭的4个林区发生特大火灾。大火持续燃烧了28天，过火森林面积几乎相当于一个葡萄牙，十五个新加坡。火势凶猛，5个小时之内席卷并烧毁一县（漠河县城）三镇，活活烧死者众多。从家里跑出去的人都往阿木尔河跑，大火顷刻之间就扑了过来，没来得及跳进河里的，瞬间就被烤化了。露出半个脑袋在河面上的人，头发、眉毛瞬间被烧光。最终有二万多人在阿尔木河温度已达零下的寒冷河水中躲过了灾难，但多年以后几乎每一个在水中逃生的人都得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病患。
——火灾现场重现
整个漠河县城只有四个地方没有被火烧掉，清真寺、茅厕、坟地，还有这个松树林子，叫松苑。时间一长，民间便衍生出一段传说来：清真寺不烧，因真主威仪，火魔不敢；茅厕不烧，因污秽之所，火魔不屑；坟地不烧，因鬼魅同宗，火魔不犯也；而松苑，是吉祥之地，火魔不忍也。此四不烧。此松林乃城内唯一一片原始松林，占地五公顷，树龄都很长，我们当然得进去沾一沾瑞气，以增福寿。
——四不烧碑记
——松苑边
一场大火教训了不知道敬畏自然的人类。政府随即启动“天然林保护工程”，疏散林区人员，大力发展人工林。飞机播撒的种子在过火之处生根发芽，到今天已经接近恢复火灾之前的森林面积，生态环境逐渐转好。而这，用了将近30年时间。
在中国，很多事情必须由上而下的推动才能顺利进行。对森林资源的保护能否到位其实就是考验当地政府是否能重视环保。现在不仅森林得到了保护，漠河县还停止了很多污染严重的产业，比如老金沟的金矿就因为污染严重而被关闭。
老金沟又称胭脂沟（慈禧曾经用这里的黄金换过胭脂），全长14公里，是额木尔河的一条支流，以盛产黄金而闻名于世。多年来，这里的沙土已被筛淘过几十遍，但至今仍可以淘到黄金，可见其储量之丰富。年，一位鄂伦春老人在老沟河底捞起一把河沙，河沙中金沫几乎占了一半，这一消息很快传开，引来了俄国人和大批本国人的疯狂盗采。电视剧《闯关东》说的就是这段故事。清朝政府遂指派李金镛负责官营，至年即获黄金5万多两。李金庸为官清廉，任劳任怨，对清廷来说算是一名好官。
——老金沟遗址
——李金镛祠堂
——据说是金矿里的各种矿石
相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的保护也很重要。大兴安岭地区有满、蒙、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等28个少数民族，各有各的文化传承。
“鄂伦春”，汉语就是“猎鹿人”的意思，元朝时被称作“北山野人”，清初时又被称作“树中人”，一直到康熙年间才确定下来叫鄂伦春人。从这些称呼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了。他们的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通古斯支系，但没有自己的文字。年人口普查时，该族人口尚未过万。信仰萨满教。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
——鄂伦春族“最后的山神”郭宝林
我们有幸见到了一位鄂伦春族的老人——郭宝林，他被称作“最后的山神”，今年应该快70岁了吧。12岁就开始打猎，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但他更为人知的身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鄂伦春族桦树皮制作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
——桦树皮船
郭宝林用并不顺溜的普通话说：“我很担心桦皮船制作工艺会失传，现在没人愿意做这个了。”
——两个民族的老人的“世纪性握手”
——中间那堵墙叫火墙，在隔开两间屋子的同时，还因为其空心夹层充满炉灶的热量而给房间加温。这时候才8月份，火墙已经开始工作了。
现在的大兴安岭，已然一片绿色。
“这一片绿色——漫山遍野、密密层层、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树木十分稠密，只有拼命向上长，才能最大限度地接受到阳光，所以，这儿的树一般都很直、很高，都是优质木材。有的大树长到60多米，树干仍然笔直。还好现在抓得严，偷伐的少多了。”同行的小刘介绍了一路，还指着一根高出整片林子一截、从上到下都光秃秃的树干说，“知道这叫啥吗？这叫站杆！我们现在不能伐木了，但还得做好养林育林工作，哪怕是已经枯死的树，都得发挥作用。每一片相同面积的林子里都得专门保留这么一棵其实已经死亡却还站得又高又直的树。一般这种树都是被虫蛀了的，专门用来吸引啄木鸟，从而保护其他树木。”
——站杆
——漫山遍野、密密层层
大兴安岭地区有两种树是非常有美感的，一种叫樟子松，产于大兴安岭海拔到米区间。樟子松最高可达30米，树干挺直，树皮黑中带黄，黄中透红，俨然包公关公合体，不怒自威，身姿挺拔刚强，是大兴安岭的伟岸美男子。我们在一片原始森林中拍摄的这些樟子松都有年以上的生命了。
——黑中带黄，黄中透红
——这棵樟子松很粗
——高大挺拔
——阳光射进松林，生态环境逐渐恢复
——站在树底下的小宝身高已经超过1.7米了，它是小宝身高的多少倍呢？
有美男子，就有俏娇娘。这位娇美俏佳人就是白桦。白桦树树干可达25米高，比美男子稍微矮一点。树皮呈白色，光滑细腻。很少看见像樟子松那样一根一根独立地生长，白桦树总是两三根挤靠在一起，就像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姐妹妯娌。在森林里行走之时，常看见白桦树干上有一环树皮被剥去，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木质部。小刘说，如果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看到白桦树的树皮被剥去一截，很有可能是护林工故意做出的标记，以免同事在树林里迷失方向。但是路边如果也这样，那就是有人在搞破坏，耍流氓。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姐妹妯娌
——阳光下的白桦树
——原野上的白桦树
——俏佳人爱戴花环
——宿营帐篷前的白桦
大兴安岭的森林里还有很多野果，比如越桔（俗称北国红豆）、都柿（就是野生蓝莓）、榛子、稠李子、山丁子等等。
——山丁子
小宝采摘野果的愿望终于得到实现。我们在林子里看到遍地都长满了矮矮的绿色植物，拨开叶子，看见几颗蓝色的小果实聚在一起，他们就是野生蓝莓，又叫都柿。8月份正是蓝莓成熟时。才几分钟功夫，我们就装了大半瓶子，可惜林子里蚊子太多，又担心被草爬子咬到，让没有做好防护准备的我们赶紧钻出了林子。
——森林里的地面上到处可见野生蓝莓，又称都柿
——我们的采山：采摘野生蓝莓
——一起上阵
——没几分钟，就有半瓶多了
除了蓝莓，还有遍地可见的鲜艳的蘑菇，当然都是有毒的。
——鲜艳的蘑菇都有毒
——都说蘑菇像伞，这个却像碗
大兴安岭的动物资源也很丰富，野鸡、飞龙（就是榛鸡，本地区特有的一种鸟类，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里的“龙”就是指它，肉质鲜美，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野猪、狍子、熊、各种鹿等等。我们深入到森林深处，看到不少野物，主要是狍子居多，比鹿小一点，但是它们移动得太快了，刚听见动静，就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总是来不及拍到。松鼠倒是随处可见。此外，我们还拍到一些鄂温克人圈养的驯鹿。算是一种弥补吧。不过，热情的山民在晚上的餐桌上却端上了一盆龙肉，一盆狍子肉，很显然现在还有人在偷猎保护动物。我们当然拒绝了他们的美意。
——小松鼠随处可见
——驯鹿
——鄂温克人燃起烟将蚊虫熏跑
大兴安岭的美，不仅在其森林，也在其地貌。山体浑圆，山坡和缓，地形起伏大，切割深，河谷宽阔，谷底狭窄，并在周边形成众多湿地。而最美之处，一定是河流在大地上拐出的惊心动魄的那一道弯。我们长途跋涉，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将屁股颠得生疼，无非是为了看那几个著名的“湾”。
九曲十八湾。额木尔河在这一带弯弯曲曲，形成了一大片湿地，面积约四千多公顷。我们走过各种湿地，数这儿最幽美。
——远眺额木尔河，在这一带弯弯曲曲，形成一大片湿地
——湿地风光一
——湿地风光二
——湿地风光三
——湿地风光四，原野上的白桦树和野花
——湿地风光五
——湿地风光六，丰富的植被资源
女脚湾，像美女的一只右脚。小刘特意介绍我们来这里，除了景色壮丽之外，是因为他曾经参与过这儿的建设，在这里流过血出过汗。我们在他的带领下，爬到了半山腰，眼前一亮。
——眼前一亮
——远眺女脚湾全景
——额木尔河自左边流来
——又从右边流去
——祖国山河壮丽
——山坡植被
山要高，高则让人仰止。水要弯，弯则教人柔顺。眼前的美景正在教我们怎么做人。虚怀若谷而不自以为是，待人温柔并且不急不躁，方为顺应自然之道。
更能为这段话做注脚的当然是最壮观的龙江第一湾。去那儿的路程非常艰难，沿着泥泞不堪、坑洼不平的土路开了几个小时才到红旗岭下。不过沿路看见已经在建设水泥马路了。用不了多久，后来之人的屁股就不会像我们这样生疼生疼了。
——一路泥泞不堪、坑洼不平
——建设中的水泥路，柏油路可能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途中遇见一辆被烧毁的小汽车
需要爬级阶梯才能到达观景台，且相当陡。80岁的姥爷和75岁的姥姥做出了表率。当我们到达观景台时，终于明白付出的那些辛苦是多么值得。中国最长最大的界河黑龙江，在一路东去的过程中，在这里拐了一个华丽丽的Ω弯，将对岸的金环岛围抱起来，仿佛一个母亲在与孩子分离时的依依不舍。
——秋天快要来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折不挠，风奈何之
——累成了狗了
——黑龙江一路向东
——在这里形成一个壮观的Ω弯——龙江第一湾
——继续奔腾不息
——对岸已经属于俄罗斯
——我们只能在山顶上远眺黑龙江对岸的曾经属于天朝的土地
江山如此多娇！我的祖国啊，让我如何不为你骄傲!
——未完待续
《东北偏北》合集目录：
东北偏北之一：我们是城市的过客（点击进入）
东北偏北之二：牡丹江，让过客留下（一）周边小城（点击进入）
东北偏北之三：牡丹江，让过客留下（二）青山绿水（点击进入）
东北偏北之四：大兴安岭的过去和现在
东北偏北之五：天朝极北
东北偏北之六：白山之巅的遗憾
东北偏北之七：国道省道县道乡村道——未来
东北偏北之八：心灵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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