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胡昕江西九江喜雨外

散文天地SANWENTIANDI简介胡昕,

江西省彭泽县人,祖籍安徽省枞阳县。转业军人,现在九江市从事电视新闻工作。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九江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迄今创作发表出版各类文学作品多万字,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海外版、《清明》、《福建日报》、《厦门文学》、《厦门日报》、《散文世界》、《创作评谭》、《光华时报》等各级报刊,著有小说散文集《梦萦桃花源》、长篇小说《飘零的羽毛》,部分散文作品在全国性征文活动中获得一等奖,并被收录多个文集文本。

门前屋后的树无精打采地一齐低垂着头,知鸟沙哑的鸣叫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空气停止了流动,炽烈的火焰无休无止地释放着蒸发的温度。

  父亲和母亲坐在后门口的矮凳上,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的棉田,成片成片拔节生长的棉花在烈日的炙烤下,丧失了生命的水分。

  那年夏天,一连三十五、六天,没见掉一滴雨星子,沟渠塘堰都见底了,淤泥干透了,裂开一道道大口子,像张嘴吃人的兽。

  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扒着指头,数落不近人情的老天,嘴里不停地叨咕着软塌塌的话儿:老天啊,你再不裂开一条缝,咱们庄稼人,这一年就白搭了!母亲也焦虑地嘟嚷道:鬼天,也不体谅庄稼人的苦,你看响午的时候,眼看着乌云压着头顶了,闪电一阵阵着劲地撕扯,硬是较着劲扯不下一滴雨星子,再干几天,庄稼怕是没得救了,这老老少少的一大家人,靠什么填饱肚子哟!

  父亲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伸手拿他那顶被汗水浸染得油光呈亮的草帽,我知道他又要下地,再次体察他的宝贝棉花在烈日下挣扎的惨状。

  小队里的正地都在夹江那边,本来都是连片广阔的良田,可惜因为年夏天江堤决口,沙化了,沙地不经干,原来波涛翻滚的夹江淤塞了,连河道的影子也见不着,水源没有了,那些抗旱的渠道网络也是毁于一旦。

  西边埂那块地地势高,旱情最重,大片的棉花都耷拉着头,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焉了,地垄中,一小块、一小片,枝叶卷缩、颜色焦黄的棉花像是患上枯萎病似的,而传染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父亲沿着地垄沟往前走,一直走到烧焦枯死的那一小块棉花中。棉花已经探过父亲的腰身,正是盛蕾期,满地都是干枯脱落的花蕾,每挪动一步,脚下都会发出脆裂的响声,父亲咬紧牙关,他的心也随之碎裂了,这一朵朵花蕾,是他秋来的希望啊。

  我站在远远的地垄那头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不知不觉地生发隐隐的痛感。我知道父亲接下来要做什么,果然,他又像前几次一样,蹲下身子,伸出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掌,划拉地上枯死的花蕾,堆成一堆,然后像在银行的柜台上点数钞票一样,清点花蕾的个数。我当然知道,那些花蕾大多会成长为一颗壮硕的棉桃,随后会吐出雪白的花絮,而积少成多的花絮,便是父母汗水的结晶,是我们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丰收果实。

  西天又堆起厚实的乌云,很快便飘移到我们的头顶,天色随之暗淡下来,闪电在乌云的上方稍纵即逝,只是那轻轻划过的痕迹无精打采,雨,再次成为泡影。

  父亲仰望天空,内心的祈望一字不漏的写在他的焦灼的情绪里。一会儿,细爹细娘两个从南边埂唉声叹气地窜过来,接着宝强他大,细伢他大,还有好几个队里的劳力,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头来,他们个个背着手,步子重重地往这边走。几个人像谁招呼了一样,有的就着锄柄,有的就着自己的一只拖鞋,在地头的空地上坐下来。

  父亲从腰后抽出烟袋锅,撮一把黄烟就着麻杆火,猛吸几口,直到烟丝燃尽了,他才用袖口擦了擦烟袋嘴,再填满一锅烟丝,递给细爹。细爹也就着麻杆火,猛吸几口,再交给宝强他大。

  他们不声不响,待烟袋锅轮了一圈,细爹才打头说话:你们别以为西边埂干的狠些,南边埂成片成片的叶子也焦了,花蕾还挂得住么?

  东边埂好一点点,不过棉花头也垂下了,也就一两天的事了。细伢他大声音跟蚊子似的。

  东边埂地势低,一般的旱情是可以挺过的,要是这块地也保不住,那全队就绝收了,谁都明白这个中的厉害。

  细爹年岁大些,向来沉稳,队里大事小事的多请教他。不过这回,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江郎才尽了。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最后一齐盯上细爹。细爹急中生智,忽然有了主意,他对父亲说,你家老舅公懂得阴阳八卦,说他给人算命准着呢,这回何不请他老人家算算天呢?众人觉得在理,便口若悬河地怂恿父亲求老舅公给天算一挂。

  其实,父亲已经三次登门,老舅公也算了,结果一样,没有雨。后来再去登门讨卦,老舅公干脆不开腔。傍晚的时候,父亲再次来到老舅公家,求老舅公给老天算一卦。老舅公这回的脸色好于往日,眼角的皱纹里溢满笑容。有雨啰,今晚下半夜变天,有雷阵雨或者暴雨,这回一定错不了,老舅公说得神乎其神。

  父亲挨家挨户传递喜讯,东家站一会,西家坐一会,说这场雨的劲道,说受旱的棉花还有多少胜算,回到家时,我们躺在埂坝的凉床上睡得正香。

  午夜时分,闷热的空气忽然开裂了,久违的凉意在夜色中悄然弥漫,刚刚还是汗津津的身体,一下子洁净清爽起来。父亲就喊,你们几个快点进屋,暴雨就要下了。话音刚落,空中就亮出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在头顶轰然炸开。雨点从空中掉落,打在树叶上,发出愈发急骤的“叭叭”声,父亲陶醉了,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世界上最为动听的打击乐。

  雨下了,空气中泛起呛鼻的灰土味。父亲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好像是给这场暴雨接生似的,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生怕这场雨后悔了,再缩回天上去。雨似乎理解父亲的心意,步伐是越来越急,最后像瓢泼的一样,埂坝上急流成河。

  我们都聚在门口,看视线里的雨柱,倾听布满夜空的福音。父亲全身湿透,他在充分享受这人世最为惬意的清凉。忽然,父亲朝埂坝下走去,我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如坠雾里,只有母亲懂得父亲的心。母亲赶紧回身拿来一件雨衣,一顶斗笠,塞进我怀里,二伢子,你大是下地呢,他是看棉花地有没有接着雨,快点追上去,别淋出病来了。

  雨太大,视线被雨柱遮断了,一直走过夹江,我也没有追上父亲,但我知道父亲会在哪块地。我直接来到西边埂地头,刚刚站稳脚,便看见父亲的身影。在白天清数花蕾的地方,父亲犹如一棵大树,昂首挺立。

  我走到父亲的身边,递给他斗笠,他接了,但没有戴在头上。暴雨依然猛骤,脚下地垄沟里像开了闸似的,流水潺潺,那些干枯的落叶、花蕾全部漂浮在水面,争先恐后向前奔走。父亲伸手抚摸棉花的枝叶,他能凭着手感知道这一块或这一片棉花成活的概率。那一夜,父亲走过我家所有的棉花地,用心摸过每一棵棉花,那一年的收成便在他心里装下了。

  雨的劲头小了许多,但不甘罢休的势头还在。乌云散尽,夜空逐渐的澄明。父亲像得胜的将军凯旋而归,他精力充沛,大脚片踩得地面的水花四溅。我跟在父亲身后,洋洋自得,殊不知,这一夜的经历成为我一生的珍藏,因为这好像是一面镜子,照得见父亲内心的世界。

  雨天是农家的休息日,半大上午的,我们一家人都还在梦乡里。忽然,大门被擂得咚咚响,门外人声嘈杂,应该是来了一帮子人。父亲应声而起,打开门,原来是细爹,宝强他大,细伢他大,还未坐定,又来了几个,没一会儿,堂屋里就坐满了人。

  还是细爹先开口:昨晚开暴头那会儿,看见你往埂坝下去了,是下地了吧,地里接着雨了啵?

  细伢大更直接:西边埂那块地可有几成活,东边埂、南边埂、北边埂,又能有几成的把握,口粮钱能不能赚回来?

  父亲一五一十地叙说昨晚的所见所闻:西边埂有一片干过头了,雨落了两三个时辰,枝叶硬是回不过神来,怕是没得救了。东边埂,南边埂,北边埂那几块地,头天看上去是瘪了枝叶,可是根系一触着雨水,枝叶又精神抖擞地张开脸,别说用手摸了,就是听雨点打着叶片的声响,也能晓得个八九不离十。父亲顿了顿,接着说:干旱的日子稍长了些,西边埂那块地干狠了,怕只有五、六成的收入,其它几块地,要好一些,追些肥料,治好虫,七、八成收入还是有的。

  屋子里的人噤声倾听,父亲说完了,老半天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似乎还想听父亲接着说。细爹怕冷了场,赶紧插话:日子还有得过,雨停了,松土、除草、治虫,把活儿做细了,好收成还在等着大伙呢!

  细爹刚刚说完,屋子里便哄一声成了放牛场,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有的说是我老舅公算来求来的雨,有的说是收音机里说好了天气,说来说去,就是这场雨是队里也是整个洲上的喜雨,天都帮忙了,该卯足劲干他一家伙,不拼个好收成,对不起天,对不起这场喜雨。

屋子里吵吵嚷嚷的像煮开了锅,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原来细伢大牵了一个人进来,大家伙睁眼一看,是隔壁村说书的吴瞎子。吴瞎子摆开他的架子鼓,左手举鼓槌,右手打快板,用他的吴门高腔,首先唱了个开场白:

  喜雨知时节呀,久旱断了魂嘞;棉花活了命吔,秋上好收成啦啊哈!喜雨知时节呀,久旱断了魂……

  滑稽的腔调引得大家伙无不捧腹大笑。

  “咚咚咚咚咚”,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吴瞎子一本正经唱到: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今日给您说《薛仁贵征东》啦啊哈!

  细爹“腾”地站起急忙喊停:上回说过了嘛,来个新段子好不?

  吴瞎子久经沙场,顿了顿,便鼓槌一落,快板打响: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上回说过的就不说,今日给您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啦啊哈!话说东晋大诗人五柳先生,来彭泽出任县令……

  屋外细雨绵绵,堤埂上,孩子们像是懂得大人的快乐,野性大发,上串下跳,追逐嬉戏,个个头发都淋得湿漉漉的。

  屋内鼓声阵阵,精彩处,掌声迸发,吆喝四起,细爹把他细仔打工寄回来的香烟拿出来,像办喜事似的一个不漏地打。

暴雨之后,细雨又连落了两天,土地湿透了,沟塘渠堰都蓄满了水,保管一夏一秋都够用了。

  棉花没有负农人的心,在肥料的催发下,长得像树一样高大,底下两层枝空了,但上面多养了几层枝,棉桃从底到顶,个个壮硕实在。

秋上,庄稼人获得了丰收的回报。吴瞎子不请自来,他的鼓槌一直敲到第二年春上。

 那年,地里繁星闪烁的时候,我穿上了水兵服,去了遥远的海边,从此离开了生养我的那片土地,但我的心一直没有离开过,一直牵挂着故土春种秋收的日子,牵挂着纯朴通情的乡亲。

  

《飞越喜马拉雅》

  诗人嵇康说“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说的是眼睛望着南飞的大雁,手指轻轻一弹,便是一曲牵肠的旋律。假若你目送飞越喜玛拉雅山雪峰的蓑羽鹤,手挥五弦,那何止是牵肠的感动。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大型纪录片《我们的地球》中,看到了描述蓑羽鹤迁徙,飞越喜玛拉雅山雪峰去印度次大陆北部越冬的壮美故事,蓑羽鹤的坚韧和执着,折射出生命的庄严与美丽,可谓气势磅礴,荡气回肠,催人泪下。我的精神和身心受到洗礼,感动的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节目主持人王雪纯,说她在解说这个纪录片的时候,也流下了眼泪,她这句轻言细语的坦白,更具感染力。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收集了解蓑羽鹤的知识信息,体会、感受那生命的美丽。

  蓑羽鹤,别名闺秀鹤,是鹤类中体型最小的一种,体羽以石板灰为主,背部有蓝灰色蓑羽,颊部两侧各生一丛白色长羽,蓬松分垂,状若披发,前颈和胸部羽毛黑色,上胸黑羽延长呈披针状,飞羽和尾羽端部呈黑色,嘴呈黄绿色,脚呈青灰色。

蓑羽鹤在齐齐哈尔周边的湿地当中繁殖。每年的秋冬季节,蓑羽鹤面临缺水少食的困境,被迫迁徙。迁徙时经华北、青海和西藏,到印度次大陆北部和非洲东部越冬,只为寻找温暖的气候和丰美的水草。

  深秋,西伯利亚寒流摇落满山着火的枫叶,在山脚那片湖汊里搅起阵阵灰尘,泥土干裂,撕破了无数个蓑羽鹤的足印,尖厉犹如号角的鹤叫声,此起彼伏。

  迁徙的时刻到了,几十只、几百只,上千只蓑羽鹤,从各个湖汊飞聚一起,她们以特有的语言作临行前的动员、告别。鹤群中,蓑羽鹤妈妈把最后一条小鱼喂给小蓑羽鹤,希望孩子积聚长途跋涉的体力。

  开拔是在夜幕拉开之后,小蓑羽鹤轻盈的身体飘飞在群星闪烁的夜空,她感觉到新鲜、新奇,前面未知的世界充满诱惑。她的身体里蓄满了力量,像是被一张拉开到极限的大弓,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弹射向前。飞行的队伍一会呈纵队,一会呈人字形,变来变去,让小蓑羽鹤感觉枯燥无味。她不止一次,脱离队伍,绕到蓑羽鹤妈妈的左右两侧,与妈妈并肩飞行。蓑羽鹤妈妈耐心地给女儿讲解路途遥远,平衡并保持体力的重要性,这风平浪静的飞行仅仅是开始,前面还有一道道超越生命极限的艰难险阻,残酷的自然会让鹤群里许多的同伴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蓑羽鹤懂事地退回到队伍当中,她紧紧跟随妈妈的身后,尽可能多的躲避逆流的风力,节省并积蓄拼搏自然的力量。也不知飞了几天几夜,也不知前面的路程还有多远,一些年老体弱者,开始掉队,小蓑羽鹤的锐气也在这遥遥无期的飞行中,被打磨、消退。

  飞行的队伍不断爬高,天空愈加空旷,空气愈加稀薄,小蓑羽鹤每煽动一下翅膀,都感到吃力,但她咬牙坚持,向前向前。忽然,远方云层的上端,闪现刺眼的一望无边的灿灿银光,她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想必那就是妈妈所说的喜玛拉雅山雪峰了,妈妈说越过喜玛拉雅山雪峰,印度次大陆北部、非洲东海岸两个越冬地,便胜利在望。

  队伍已经飞临雪峰,小蓑羽鹤情不自禁发出感叹,那连绵起伏的雪峰,鬼斧神工,巍然屹立,高耸天际的尖锐,磅礴浩荡的静穆,摄人心魄。薄弱的阳光悄然遁去,汹涌的气流铺天盖地迎面袭来,鹤群淹没在呼啸的急流之中。小蓑羽鹤在气流中翻滚,在远离雪峰好远的地方,在山谷的深处,终于平衡住身体。刚才还那么庞大的队伍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许多同伴被气流卷走,或者坠下山谷。她焦急地寻找妈妈的身影,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该飞向何方。

  当她听到妈妈的呼叫时,妈妈已经来到她的身边,队伍又重新排列开来。鹤群贴着峭壁缓缓爬升,山谷里的回风,刮起细细的雪粒,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的身上。漂浮云端的雪峰高高在上,小蓑羽一下下煽动翅膀,一点一点地上升,体力快耗尽了,她真的想闭上眼睛,休息一小会儿。身边不断有体力不支的同伴,被阵阵回风压制,像一片树叶,飘落黑洞洞的深渊。

  终于,队伍从山谷里飞出,小蓑羽鹤感觉危险已经过去了,她的情绪旋即又高涨起来,毕竟,那难以逾越的雪峰就近在咫尺。

  小蓑羽鹤不知道喜马拉雅山脉是世界上最高大最雄伟的山系,平均海拔米以上,为世界上任何山系所不及。其中的珠穆朗玛峰高达.3米,更是世界第一高峰。在人类的意识里,这是一组意味着充满生命危险的数据。不少勇敢的人类,试图征服这座世界第一高峰,但每十个攀登珠穆朗玛峰的人中,就有一个付出生命的代价。

  队伍再次飞临雪峰,小蓑羽鹤这回睁大眼睛,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果然,又有一股气流迎面袭来,小蓑羽鹤紧随妈妈身后向左侧飞去,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安然逃出险恶的气流。

  经过三番五次的折腾,加上高空缺氧、极度冰寒,小蓑羽鹤已是饥肠辘辘,浑身乏力,眼冒金星,感觉两只翅膀麻木了、身体僵硬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告诉她,自己在坠落。冥冥之中,她看到了印度次大陆北部那片丰美的水草,许多先期到达的蓑羽鹤同类正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尽情享受丰盛的午餐。小蓑羽鹤急速滑落,向着幻象中的那片水草,她笑了,笑得那么的凄惨、壮烈。妈妈的声音,又是妈妈的声音,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地拴住她轻盈飘落的身体,唤醒了她衰弱的神经。她昂起头,煽动翅膀,寻找妈妈,寻找又在集结的队伍。

  空旷寂寥的高空响彻鹤群尖厉的呼叫,神秘莫测的雪峰划过一列昂然奋进的鹤影。小蓑羽鹤知道,他们已经无退路可走,返回,哦,不,哪怕只是一丝的闪念也不行,坚韧的意志不容动摇,否则,面临的必将是灭顶之灾。只有朝着既定的方向,向前向前,飞越雪峰才有可能赢得生命的春天。

  雪山纯洁神圣,映衬着鹤群飞越的庄严与美丽,小蓑羽鹤流下了伤痛的泪水,她忽然明白了飞越的意义。古往今来,有多少蓑羽鹤先辈命殒这雪峰之巅,葬身深渊谷地,蓑羽鹤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才延续了生命的壮阔。黑压压的云层瞬间消失,清冽冷漠的阳光在空中肆意泼洒,小蓑羽鹤感觉体内的血液恢复了流动,她不知不觉加快了翅膀煽动的频率。

  忽然,队伍里又出现一阵骚动,小蓑羽鹤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慌乱中脱离了鹤群。这时候,一片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阴影,罩在她的头顶,她一抬头,便瞧见了朝她飞扑而来的大鸟,从它凶狠狡猾的目光中可以猜测,这就是妈妈常常提起的天敌--金雕。仅仅一个照面,这个杀气腾腾的天敌,就已经让小蓑羽鹤预感在劫难逃,死亡的惊惧和慌乱像电一样,刹那间流遍全身,不过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的故事,飞行中,总有蓑羽鹤成为金雕的猎物,当金雕锁定追赶的目标,被追逐的那只蓑羽鹤就会自动的飞离鹤群,尽量将金雕引到偏僻处,以保护鹤群。小蓑羽鹤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逐渐放慢飞行的速度,毅然而然地远离鹤群。   

  小蓑羽鹤往相反的方向飞去,果然,金雕全然不顾鹤群朝她追逐过来。近了近了,她已经看见金雕张开的利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妈妈呼唤的声音由远而近,她回首看时,妈妈已迎向金雕,飘然若仙的身影,掠过金雕的面前。金雕抛开她,朝妈妈追去。幽远山谷,皑皑雪峰间,回荡着妈妈凄厉叫声,小蓑羽鹤大声恸哭,肝肠寸断。

  小蓑羽鹤安全回到鹤群,鹤群一如既往地飞翔,朝着生命的绿地!

  目送遥去的鹤群,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惊叹的神情哑然而止在雪峰刺目的冰寒中。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想我还不曾有喜马拉雅山那样的极限雪峰要攀越,但我清楚的记得,我有多少次的退却和放弃,愤世嫉俗也好,生不逢时也罢,少时立下的许多豪言壮语,抑或期许与梦想,都在岁月的磨砺和坎坷之中,销声匿迹。其实,我非常清楚横亘自己面前的雪峰是什么,是薄弱的意志力,是惨淡的激情。

  也无须嗟叹际遇不公,叹只叹自己缺少蓑羽鹤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执着和勇敢。

  当小蓑羽鹤和她那些幸运的同伴,历尽千难万险,胜利到达印度次大陆北部的越冬地,我的眼眶里再次盈满泪水,为小蓑羽鹤和她的同伴获得新生而高兴,为他们至高无上的精神而感动!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何时向人生的越冬地进发!

《棉乡清秋》

船行至江心时,那飒飒的秋意扑面而来,我才恍然记起严夏早已经过去。船首犁开的浪花腾越着欢唱,哦,飞扬的心绪、曼妙的歌谣,只有在这洲上长大又久别故乡的人才能心领神会,同行的南京农业大学棉花研究所教授朱协飞等人,都是第一次来棉船,怕是没有我这种心驰的感觉了。

长空新碧,清秋如水,如水的秋天复又来到棉乡。四十四年前,也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原江西省省长邵式平来棉乡视察,看到棉花朵朵盛开如天上的繁星,白皑皑一片,四周江水波光粼粼,恰似一艘盛满棉花的巨轮行驶在长江之中,他欣然命笔,题书“棉船人民公社”,从此“棉船”这个响亮的名字一直沿袭至今。

小车飞驰在宽阔的水泥路上,两旁的棉田像犁开的浪花翻滚飞逝,点点繁星在水中璀璨耀眼,我的心境竟然没有随波逐浪,却变得意外的清平和辽阔。

洲上人就是以这种清平而辽阔的心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播种春天,收获秋天的,母亲就是典型的一个。父亲去世后,兄弟们外出打工,遍布全国各地,我虽然从遥远的厦门转业回乡,却住在县城,忙于工作,都照顾不了母亲。母亲说,你们忙自己的去吧,不用挂念我,我有土地有棉花做伴。每年春节,全家团员时,大家都劝母亲把地丢掉,享享清福算了,母亲始终不同意,像挤牙膏似的,一年丢一点,到今年六十四了,手里还有五六亩地。我非常理解,勤劳本分的母亲,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在播种希望、收获果实的季节轮回中,掘出了充实生活、丰富生命的甘洌清泉。

朱协飞教授来到他研究开发的棉花新品种试验田,他说,共有九个新品种在这里进行比较实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棉船人有着如此高的耕作管理技术,他感叹“全国产棉第一镇”的称号名副其实。

秋天如约而来,绿色的叶片,红色的花蕾撒手离去,累累棉桃迎风招展,那成熟而丰腴的丰韵里,倒映着农人耕耘的秀逸和洒脱。棉田里充斥着水一样清新的秋意,星星点点的花絮临风飒爽,尽情绽放。空气、农人都如浩月秋阳,新丽而明媚。不远处的棉花制种基地,几十名妇女排成一列,叽叽喳喳,蜻蜓点水似的采摘种棉,看到我的摄像机镜头对准她们,更是笑开了一锅粥,她们腼腆地推搡,大胆地说笑,最后众口一词,推出一位年纪轻的,“拍她拍她,她脸上光亮,上电视好看。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在棉田里激起阵阵绿波翠浪,勾画出一幅棉乡秋收的景象图。

说笑声远去了,但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细微得如薄霭弥漫,分明得如流水潺潺,有浑圆的棱角,有灼人的温度,来自浩浩天际,来自深沉的大地,来自神祗,来自我内心?

我屏息凝神,想捕捉这声音源自何处,却一无所获,只有那如雪的阳光泼洒在万顷银海,泼洒在摇摇欲坠的棉桃上,泼洒在农人憨厚的笑脸上。清风吹过,阳光洒到之处,光芒灼灼,闪烁的光点缭乱了视觉。

又一次,我分明听到了那奇异的声音,轻柔地撞击我的耳鼓,风一般掠过我的心房。是生命律动的摩擦,是季节转换的咬合,是耳鸣是无端的幻觉,还是…….我的心颤颤的,如两只张开的手掌,想捧起想亲吻那光华如水的妙音。

终于,我发现了那声音的奥秘。在我的心随风漂浮起来的奇妙瞬间,我看见新碧长空中泼洒的阳光,也在随风流动汇聚,如梭飞转,织成大片大片光亮如火焰的绸缎,它裹住一颗颗壮实的棉桃,不断传递孕育的温度,不断施予新生的信念,慢慢的棉桃绽开了,抛出无数颗繁星缀满偌大的天空。

哦,原来是棉花绽开的声音,是自然赋予生命的声音,是饱含希望和幸福的声音。我这才知道,只有懂得秋天,懂得母亲的心愿,它才会轻轻拨动你的心弦,让你痴迷陶醉。

朱协飞教授一行反复比较九个品种的试种情况,核对记录数据,清点棉桃数量,甚至比较棉桃大小。朱教授说,从实验的结果看,部分品种早熟性好,结铃性强,抗性优,产量高,适宜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推广种植。科学需要这样严谨的态度,棉乡人民正是以科学的发展观发展棉花生产的,他们崇尚科学,紧跟时代步伐,几十年来不断更新良种良法,棉花亩产皮棉由过去几十斤上升到一百多斤,上世纪八十年代突破二百斤大关,九十年代突破三百斤大关,现在单产最高的可达三百五十斤。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江泽民同志亲临棉船视察,走田头、访农户,与农民、干部促膝谈心,成为棉乡人民永远的荣誉。

有几位拣棉花的妇女从没顶深的棉花丛中钻出,看到一帮舞文弄墨的人,围着一株棉花比比划划,便旁若无人的议论起来。一位年纪大些的妇女说,别看这些读书人,还真会做棉花的文章哩!现在的棉花出了怪,不怕旱,不怕虫,结桃多,连开出的花都好拣些,这收成当然就一年高似一年了!旁边一位年纪轻些的妇女马上附和说,不是出了怪,是科学家经过研究实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叫转基因杂交抗虫棉,是基因的作用,使得棉花耐旱、抗虫、丰产。听她们说的蛮在行,我走过去和她们搭上腔,问今年收成怎样,她们抢着说,今年风调雨顺,丰产丰收,加上价格适宜,种棉花很划算,一年没有白辛苦。

我的心里溢满欢喜,为她们,也为母亲,在这清秋如水的日子,母亲大概也和她们一样,正在采摘自己劳动的果实,品尝收获的欢欣与甘美。

清澈的天空飘过一团团、一簇簇洁白的闲云,那么澹澹然、悠悠然,不留一丝痕迹,而眼前这一朵朵、一大片如雪的云絮却格外的耀眼夺目,因为它耸立在母亲的视线里,团紧在母亲的手掌中,因为它凝聚着母亲的汗水和心血,盛开着母亲的期许和希望。

也许这雪一样的阳光略嫌冷漠略嫌清淡,也许这秋声秋色愈发清冽、肃穆,但我喜欢,那是因为母亲的欢乐也愈发的清晰和真实。

为顺应社会发展步伐,九江日报长江周刊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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